修省篇-第十九則
心是一顆明珠。
以物欲障蔽之,
猶明珠而混以泥沙,
其洗滌猶易;
以情識襯貼之,
猶明珠而裝以銀黃其滌除最難。
故學者不患垢病,
而患潔病之難治;
不畏事障,
而患理障之難除。
【音義】
襯貼︰襯音讀若趁,注音作ㄔㄣˋ;從旁拱托,使目標更加明顯,叫做襯。襯貼就是拱托黏著的意思。
【譯文】
我們的心就像是一顆明珠那麼清澈。如果這份清澈的心地被物質的欲愛給遮蔽著,就好像清澈的明珠混和著泥沙,若要將遮蔽在明珠上的這些泥沙洗除掉,還算是一件容易的事;如果這份清澈的心地,是被情感的意識給圍黏著,就好像清澈的明珠上又鑲飾著金銀,若要將鑲飾在明珠上的這些金銀洗除掉,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。所以學習心性的修養,不怕心靈患上沾染欲愛的塵垢病,如果心靈所患的是情識所鑲裝的潔愛病,那就很難對治了;學習心性的修養,不怕心靈有對事物認識不清的障礙,如果心靈所患的是對事理認識不清的障礙,就很難去除掉了。
【講話】
許多修行人的性向,在生活上可以不要名、可以不要利,但卻拋不開受人尊敬的尊嚴,修持這些不要名利的修養,就如同在洗滌混和著泥沙的明珠一般的容易,但要拋開尊嚴的執情,卻如同在洗滌鑲飾在明珠上的金銀一樣的困難,因為這個「尊嚴」是經由情識的愛執所鑲裝出來的潔愛病,很難放下。舉個故事來說︰
日本佛教有一位一休禪師,有一天帶著徒弟出門去化緣,回寺的時候,途中要經由一條河水,因天色已晚找不到擺渡的人,師徒就打算涉水過河,這時候他們師徒發現河邊有一位女子在哭泣,上前詢問原因,才知道這位女子是因為天色已暗,為找不到擺渡的人而焦急。
於是一休禪師就對女子說︰『你不用擔心,我們正打算涉水過河,我揹你一起過河去吧!』
事後,一休禪師就忘記了這件事情,但他的徒弟卻認為師父揹女子過河,有傷出家人的尊嚴,始終將這件事情罣礙在心頭。
有一天,徒弟實在忍耐不住了,就對師父說︰『師父!弟子有一件事,數月來都罣礙在心頭,能不能請師父為我解釋困惑。』
一休禪師問︰『什麼事?』
於是徒弟就抱怨師父說︰『師父!您平常教誨我們,修行人要遠離女色,但在幾個月前,我們出外化緣,要回寺的時候,路經一條河,遇到一個女子,您卻自己親自的去揹負這個女子過河,這是什麼道理?難道您就可以不要維護我們修行人的尊嚴嗎?』
一休禪師聽了,驚歎的說︰『啊喲!好一個可憐的徒弟呀!我那一天將女子揹過河就放下她了,你竟然把那個女子揹在心中,而且揹負了好幾個月,未免太辛苦啦!』
從這故事,我們可以看到,一個修行人要將物質的欲愛放下還算容易,但若要隨應利他之行,而將情識所鑲裝的自潔尊嚴放下,可就不簡單了。
我們心被五塵所染,對事物的認識,時常會被淨穢、善惡、美醜、是非、對錯的這些二分現象所迷惑,所以禪師們在心性修養上所表現的,一定是毫無對待罣礙的心境,不只要掃蕩對事物的錯誤認識,同時也要超越認識不清的事理障礙,這種對事與理的二分現象一起消除、一起超越的修養,並不是以一般事物的分別常識就能成就的。下面我再舉一個有趣的公案,來看看禪師們在淨除心念上,是如何的將淨穢的二分現象,在心中將二分觀念打成一片。
有一次,趙州禪師和他的弟子文偃在抬摃,彼此都把自己比喻成一般人認為最下賤的東西。
趙州禪師說︰『我是一隻驢子。』
文偃說︰『我是驢子的屁股。』
趙州又說︰『我是屁股中的糞。』
文偃又緊接著說︰『我是糞裡的蟲。』
這時趙州抬摃抬不下去了,就反問文偃說︰『你在糞中做什麼?』
文偃回答說︰『我在避暑乘涼啊!』
我們從兩位禪師抬摃的話中,就能感受到禪師的心中已將淨穢打成一片,一點也無對待心境的罣礙,像這些在凡夫眼中認為是最骯髒的糞土,在禪師們的心中,都被超越、消除成潔淨無比、纖塵不染的清淨自性。要是我們這些無法超越事理之惑的人,不要說將自己比喻成糞土,就是在吃飯的時候,只要有人提到一個「糞」字,馬上就會有人抗議說︰『拜託!吃飯的時候,請不要說那種惡心的東西。』
我們的自性,好比虛空一樣,不但不被烏雲的遮蔽而消失,也不會因白雲的沾黏而更突出,但虛空的存在,卻也不妨礙各種雲朵的自由飄遊,所以我們的心性修養,如果能夠擁有如同大虛空那般不妨礙雲朵的自由飄遊之內涵,心胸就會開展起來,智慧就會發露出來,那麼起心動念就能超越那些認識不清的事理障礙。
(載於民國七十九年三月二十日出版之第四十二期《普門慈幼雜誌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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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2-2015
修省篇-第十九則